
我的印象里,凡有梧桐的學校都不會小。我小學最后一年,是在一個有著茂密的梧桐樹的學?!夜枢l的中心小學就讀的。
從一年級到四年級,我都在我家所在的青伊村里的學校讀書。父親是這個學校的老師,我們家就住在學校大門外廢棄的教室里。
姑姑是中心小學的校長,姑父是鄉里的書記。開學前,我才第一次去了姑姑家。如今來看,四間瓦房,獨門獨院,算不得什么稀奇??稍谏鲜兰o八十年代初,瓦房并不常見,況且獨門獨院,院子里有花圃,有躺椅,有秋千;房間里有書案,有臺燈,有沙發,居然還有電視,地面鋪著人字形的磚。這一切比我家闊氣多了!第一次去姑姑家,我大氣不敢出,拘束得要命。
那次相見,我從心底里把姑姑家作為幸福的標準,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標準。我并沒有像書本上主人公暗暗下決心的想法,只覺得,這怎么比???我家是土胚房,茅草的頂子,我蓋的只是棉絮,黢黑的棉絮。就連地面都不能比,我家里是泥巴地面,一大早,陽光射進門窗,走過一個人,都能激起紛紛擾擾的塵土在光柱上。
所以,我與姑姑、姑父,當然還有表哥,是有天然裂痕的。我從不主動去他們家。哪怕在五年級這整整一年里,我都不曾去過一次。甚至我每次在老師辦公室遇見姑姑,我只是象征性地笑一笑。
直到小學畢業前一天,老師突然通知我去校長室,說校長找我。我滿臉疑問地去了。姑姑說明天是畢業典禮,讓我作為畢業生代表發個言。我問:“那說什么呢?”姑姑說她讓班主任黃老師寫個稿子,我照著讀就行。
拿到黃老師的稿子的時候,我覺得很不自在,全是我說不出的“大人話”。我問老師:“我可以自己說話嗎?”
“自己說話?”老師疑惑地問我,但是他轉眼就笑了:“當然可以,你只要說你的依依不舍就好了……”
第二天,我站在操場上,對著麥克風,發表了我人生的第一次演講。我已經記不得我說了什么,大概就是今天的分別,是駛向未來的啟航。我還特別提到了我對自己現實生活與期望的對比。不知道是我演講的內容還是我標準的普通話,讓老師和同學們那么熱烈地鼓掌。更讓我驚訝的是姑姑居然沖過來,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今年,姑姑姑父都是年滿九十的人了吧?今夜忽然想起他們。姑姑一輩子最大的“官”就是這個小學的校長。她的那個擁抱,直到今天還激勵著我一直相信:未來還有可能。
責編:周媛
初審:周媛 二審:夏義鳳 終審:易湘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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