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算算得有十年沒有見,曉東他爸如果還活著,應當九十多歲了吧?
大概三十年前,我經(jīng)常去曉東家玩。他家住在沭陽縣城西關(guān)孫巷的沭河橋頭。曉東兄弟四個,姐妹三個,算是大家庭了。老大早就當上領(lǐng)導,所以我只見過一次。老二開貨車,也不在院子里住,只有曉東跟老四陪著兩個老人住院子里。開個小飯店,過著小日子。
幾乎每次去他家里,我都會看到老爺子戴著老花鏡一個人守在一間房里,摸摸索索地寫字或者剪報刊書本。沒經(jīng)過他允許,是絕不能推門就進的。
曉東他爸過去是糧食局的干部。他在編一本字典,關(guān)于書法的,正好我也喜歡書法,所以我后來才不至于被攆。
老爺子說他不會寫字(意思就是不會書法,我見過他寫的毛筆字,確實不在書法范疇),但是他從年輕那會兒就有個夢想,要把中國歷史上各種文字的寫法,都編寫在一本書中。不僅如此,他還要讓這本書帶著成語的版式(至今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版式)。我是見證了他三十年前再往前推三十年的累積成果的——滿屋都是他的“杰作”:把各種各樣的書體,剪下來,用膠水粘在一本本八開的大白紙冊頁上。光是一寸多厚的冊頁,那時估摸著就有幾百本。“孩子,難啊!我六十多了,才編了不到一半……”所以,我那時候不完全是敬仰,更多的是絕望!編了三十來年了,還不到一半,剩下多少光陰可編?未為可知!況且,那時候我并不看好所謂的一本書法“字典”能帶來怎樣的收入。
這么大一個家庭,曉東和老四都沒工作,全靠著曉東的愛人開個小飯店。捉襟見肘是他們的常態(tài)。而曉東每次都神秘地說:“只要我爸的書一印,我們家就發(fā)財了!”
一轉(zhuǎn)眼,我來湖南已二十多年了。每次回老家與曉東相見,我問起他父親及他父親的書,他都回答:“我們都勸他別編書了,這輩子怕是沒指望。”我告訴曉東:“你任他編去吧,這是他一輩子的夢想,也是支撐他的動力!”
“你知道嗎?現(xiàn)在手機里啥都有,誰還抱著一本字典查來查去?”曉東的語氣透著一股無奈甚至夾雜著嘲笑,“幸虧老爺子不會玩電腦也不會玩手機。”
是啊,人活著,總要有個精神頭的。曉東他爸那套厚厚的書,就是他的寄托與希望。假如他哪天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追逐一生的“典籍之夢”已經(jīng)沒有太多價值,他老人家又會是怎樣的悲哀呢?然而,追逐夢想的過程,總是美好的。
責編:周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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