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“我叫秋,或者說是我愛的男人叫秋。”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。
我正在河邊散步。踩著夏天的尾巴,初秋的風(fēng)褪了許多炙熱,吹在臉上讓人感覺格外舒暢。河邊散步的人越來越多。燈光倒映河中,風(fēng)稍大一點,燈光就鮮活了。
她說:“我看過你寫的故事。”她又給我發(fā)了一些我寫過的橋段。
河風(fēng)似乎更清涼了一些,我仿佛感覺到了秋的傷。一瞬間,我想走進(jìn)秋的世界去看看。
火車在夜晚穿梭的時候,感覺不到夜的黑,燈照亮了整節(jié)車廂。比起三年,十多個小時不算長,汽車顛簸山路的兩個小時也不長。我在秋說的那個小鎮(zhèn)下了車。
小鎮(zhèn)小部分保留了上世紀(jì)七八十年代的舊貌,年代久遠(yuǎn),紅磚瓦房與木樓房相間,一樓都改成了商鋪。我看到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人,和“秋的雜貨鋪”。
她細(xì)致地擦著貨柜上的酒瓶。如果不是看到露出的雙手,我會以為這白色長裙是衣架撐起來的,完全感覺不到藏在裙子里面的身體。她的聲音都有著夢幻一般的纖細(xì)。
煙,酒,日用品,小吃……排列整齊,干凈。
我陪她一起去接她的兒子,小峰。我們走過鬧市區(qū),從橋洞下穿過,車水馬龍從頭頂流走。
秋在一家電器城前停留了。“在這里,他曾經(jīng)買了兩個大冰柜。”
“老婆,快來幫忙擺冰柜!”“家里需要這么多冰柜呀?”她擺放好手里的貨物迎上他。
他故作神秘,揚起濃密的眉毛,一把把她摟在懷里。
第二天,他往家里搬了幾箱子快餐盒。他每天出門買菜,買完菜就呆在廚房,炒好一部分就用快餐盒包好放在冰柜里,剩余的菜放進(jìn)另一冰箱。
他足足做了200個便當(dāng)。“等你吃完這些菜,我就回來了。”
“菜我已經(jīng)吃完很久很久了。”秋說,熱過的菜飄著他的味道。她不怎么能吃,卻每天盡量多吃點。“我想,吃完,他就回來了。”秋的眼淚一滴一滴往下落。
我和秋并排坐在一條溪水旁。溪邊楊柳低垂,岸旁有一塊塊菜地,幾個婦女正在扯草,幾個小朋友圍在旁邊捉蟲子。
“白天,小峰上幼兒園。我守著雜貨鋪。進(jìn)貨,賣貨,整理貨物,與人閑聊幾句,倒也不冷清。但我最怕夜晚。
“每一夜,我靠在藤椅上,把音樂聲開得很大,讓聲音把整個房間填滿。每天我都循環(huán)聽那一首,突然好想你,你會在哪里?
“聽著聽著,也許就睡著了,可一會兒,只有一會兒又驚醒過來。我開始反反復(fù)復(fù)地失眠。我去開了許多藥,中藥和西藥。
“可我越來越害怕夜晚了。”
秋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個小酒窩。在臥室里,我看到了她說的那張?zhí)貏e的婚紗照。20來歲的秋清純稚嫩,站在她身邊那個一身綠軍裝的男人,成熟穩(wěn)重,顯現(xiàn)出軍人風(fēng)范。
窗旁邊擺放著秋經(jīng)常提起的那把老藤椅,正對著一棵蒼老的梧桐樹,梧桐樹下有個木箱。
“那是九哥的窩。九哥先退役了,他說九哥可以陪我。”
“九哥呢?”
“九哥沒有熬過去年冬天。”秋的話像寒夜的風(fēng),沒有方向,卻讓人刺骨地痛。
我沒有看到任何一張九哥的照片。盡管我不喜愛喂養(yǎng)寵物,可偏偏是九哥,勾起了我的好奇心。
我和秋并排躺在黑夜里。
夜讓秋的話多了起來。她開始跟我聊他們的相遇,他們的相愛,他們之間的趣事。夜讓我看不到她的表情,但我能聽見她淺淡憂傷的笑容。
我起身,坐在秋每夜坐的那個藤椅上。月光不亮,恰好讓我看清楚梧桐樹和那個木箱。我想看見更多,可不敢有太大的響動。木箱在樹下安靜的躺著。天漸漸亮了。
“他回來了。”
半個月后,九月的第一天,我收到秋的信息。那一瞬,我沒來由地非常激動。或許,我該說一聲恭喜,但我始終沒有發(fā)出。
這個美麗的女人,她的酒窩一定泛起來了吧。
“是骨灰。”三個清冷的字飄來,很平靜。
“還有一枚勛章。”“他是緝毒警,臥底了三年。”
“秋,你還好嗎?”
“我不好。但我會好好活著!”
這便是秋的故事。
責(zé)編:周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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