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長沙以山、水、洲、城著稱,我卻一直以為“水”不過是湘江和瀏陽河而已,直到那天與圭塘河猝然相遇。
綠蔭夾岸的一道水流,有似桃花源洞口外漁人面前的小溪,蜿蜒而行,目光盡頭依舊波光蕩漾,明滅可見。兩岸聳峙如林的樓宇紛紛避讓,像驚惶的人群躲閃一條闖入的巨蟒。若將鏡頭升入云端,密集樓宇堆疊而成的鋼骨水泥高原間,水流已成為幽深的“東非大裂谷”,將這座城市的喧囂與繁忙溫婉隔開。城市也似乎難得地張開了又一道口,大口大口呼吸起來。
水面明澈如鏡,倒映著仲夏的天光云影與兩岸的樓宇草木。水流不算很闊,近岸卻有寬展綿延的濕地或綠意漫漶的草坪。三兩只白鷺在水面、濕地與岸邊高樹間起起落落,似在歡然啄食,又似在悠然嬉鬧。不遠處的垂柳下,安謐坐著個釣魚的老者,裹一身蒼翠的陰涼,久久不動,全然不知自己成了我眼里的風景。素淡、清幽、雋永,我細細咀嚼,不忍釋卷,任沾滿山野園田氣息的晚霞漸漸攀上窗欞。
我是從初次造訪的和+共享圖書館二樓窗口與圭塘河相遇的。身處圖書館,我很快從或新或舊的冊頁間,得識了圭塘河的真面目。她從這座城的跳馬鎮石燕湖跌宕奔淌而來,是唯一的內城河,在雨花區全境斗折蛇行一番,恬然注入瀏陽河,再與湘水匯合。不過,千百年來,圭塘河只能落寞屈身幽寂的郊野,與村舍、稻田、菜地甚或荒草相依偎,城區的熱鬧屬于瀏陽河與湘水。
二十多年前,圭塘河與它澆灌的田野所在區域,因為一個難得機遇,開始了白紙上的圖畫繪制,再難見一絲黃泥茅草痕跡。
披一縷落霞的余輝,我從后門步出和+圖書館,來到圭塘河邊,與垂柳下的釣翁閑聊起來。老人姓羅,在圭塘河邊住了60多年,從過去土磚青瓦的祖屋到而今云中樓房的大面積居室,沒有離開過河邊一步。他腳側的紫色塑料桶里,不時跳騰著今天的收獲,都是不錯的下酒家常菜:鯽魚、鳊魚、翹嘴魚和小白鰷。老伯對我夸贊他的釣技開心不已,就差立馬拉我上他家烹魚喝酒;說起圭塘河,話也多了起來。
他說,以前的河是冷清了點,但水能直接喝,比礦泉水還甜,魚也更多。后來,城市開發走了段彎路,圭塘河成了兩岸上百家企業的排污之所,淤泥壅塞、臭氣沖鼻,白天黑夜連窗戶都不敢開,窗玻璃上常年是厚厚一層黑灰,河里哪還有魚?蝦米都沒了影兒。好在醒悟早,這兩年,污染已得到根治,還修了漂亮的沿河風光帶,單公園綠地面積就有1349畝。圭塘河沿岸像搬來又一座岳麓山,成了“天然氧吧”,當年的魚蝦、白鷺和藍天碧水又回來了。
“宋旦漢字藝術博物館、止間書店、特色餐飲、兒童樂園都搬來了。”老伯掰著手指,笑著數起了河流根治后,追逐藍天碧水與綠蔭而來的“家珍”。
他說的這些“家珍”,匯成了圭塘河邊近來聲名鵲起的悠游小鎮。我乘車過來的路上,早已領略一二:高矮不一、造型各異,有著諸多歐式元素的屋舍,隱在其它攀云逐霞的樓宇間,或人流熙熙,或幽靜清雅,是一條集觀光、購物、休閑與文化等諸多功能于一體的商業街,我剛呆過的和+圖書館便是其中之一。
“我每天都來釣釣魚,晚飯后還來散散步,有時也帶孫子到圖書館坐坐,喝一杯泡著書香的熱茶。”說起自己眼下的日常,老伯的臉上又綻開了花,話語間似乎也漫溢濃郁的書香。
我回應著發自內心深處的笑靨。望著眼前圖畫里的圭塘河,我久久不肯離開,似乎要將她復制下來,歸去后粘貼在我所居的鄰城……
責編:周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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